失乐园

[乐园]近在眼前，顶戴着碧绿的围场，
似峻峭荒坡平顶上耸立着一道
田野草绿色土墙，毛毵毵围着
灌木丛，荒莽却又瑰异，难以
接近，高处又长满高不可攀
巍然屹立的林荫，满是苍松
翠柏、青杉和茂密多枝的棕榈，
真是林木荫翳，拾阶而上
一层高一层，煞似茂林剧场，
蔚为壮观。但是比树顶更高
有乐园青葱的围墙高入云霄；
使我们始祖一览无余观看到
下面他那邻接四方的领域。
比墙更高卓荦直立着一圈优美
异常的树木，硕果累累最香甜，
花朵、果实一片片黄橙橙金灿灿，
夹杂在彩釉般五光十色中显身；
阳光更乐意映照到它们身上，
胜过绚丽的晚霞或暴雨后
上帝抛向大地的彩虹……
有两位[亚当、夏娃]昂然挺立，模样特高贵，
神灵般挺立，浑身天生有晕光，
裸体而端庄，俨然是万物的主宰，
确乎名不虚传；神情圣洁
闪耀出他们造物者辉煌的形象，
见真理，有智慧，显神圣，肃穆而纯洁，
肃穆，却在于真具备孝敬的自由，
由此人具有真权威；虽然双方
不平等，一如性别看来不平等：
他造的要擅长思考，极有胆识，
她则要温文尔雅，妩媚动人；
他只为的神，她为他身上的神。
他前额方正，目光炯炯，宣告
绝对的统治；一头洋水仙鬈发
到前额便分披，雄纠纠周围垂挂，
一团团只与宽阔的双肩相平齐：
她，金黄色头发天然没装饰
像面纱一直披垂到柳枝纤腰，
松软而随意卷曲，飞舞飘拂，
如葡萄盘绕她攀附的卷须，意味着
顺从，却要求有妩媚动人的魅力，
她，要依顺，他，要竭诚欢迎，
依顺要羞羞答答，适度自尊，
还要又爱又嗔，欲就而故推。

亚当，有子孙以来男子中最魁伟，
夏娃，她女儿群中仍数她最秀美。

“让我们[亚当和夏娃]从尘土出生，把我们安置
在这儿，无限幸福，他[上帝]手上，我们
无功受禄，他有需要，我们
却无能为力；他要我们效力的，
无非是要做到这一容易遵守的
事情，乐园中所有树木长着
各色各样鲜美异常的果子，
独不能品尝生命树傍栽着的
那棵唯一的知识之树的果子；
死亡与生命是近邻，不管死是什么；
无疑是可怕的东西；你完全清楚
上帝曾宣布吃那树的果子就死亡，
这是我们顺从的唯一的标志，”

“……知识遭禁锢？
很可疑，没道理！何以他们的上帝
这也妒忌？难道是求知有罪？
难道这就是死亡？难道他们
只盲目遵守？难道那就是幸福，
竟是他们顺从，信仰的明证？
哦，其中正伏有良机，克促成
他们的堕落！所以，我[撒旦]要怂恿
他们想更多企求知识，不理睬
那因妒忌而蓄意捏造使他们屈居
神下的禁令，知识将会使他们
与神平起平坐。”

我们共同的母亲这样说，送秋波，
夫妻间柔情蜜意，温顺倾倒，
全无可厚非，似若拥抱地偎倚在
我们始祖身上，隆起裸露的
胸脯半贴在他胸口，覆盖着她那
飘垂松软的金发，他因她的
娇姿媚态而心花怒放，妈妈心
喜欢嫣然而笑，宛如朱庇特
对朱诺莞儿而笑，那时候他撒云雾
笼罩五月的繁花，在少女般樱唇上
纯洁地亲了又亲……

“跟你聊天，我，全忘了时间，
时间和变换，全一样令我喜欢。
黎明的气息很甜美，她越来越甜美，
晨鸟的初鸣多迷人；太阳怡人
在欢欣的大地上他首先撒开朝晖
笼罩香草、林木、果树和花朵，
露珠儿闪闪发亮，阵雨轻洒后
沃土芬芳；温柔愉快的黄昏
来得也甜美；接着夜晚沉静，
这儿鸟儿唧唧，这儿皓月当空，
这些是天国的宝石，她明亮的跟班：
但不论晨曦的气息和她带来
晨鸟初鸣的魅力，或旭日升上
欢欣的大地，或香草、果树、花朵上
露珠儿闪亮，或阵雨过后的芬芳，
或温暖馨香的黄昏，或沉静的夜晚
随之鸟儿唧唧，或月下散步
或星火闪烁，没有你就毫不甜美。”
……屋顶
是厚实的罩盖，是编织的月桂、桃金娘
和长得较高的树木坚实而芬芳的
叶子，用来遮荫；两边栽着
莨苔，也各有香气扑鼻的矮丛
筑成绿色的围墙；各有艳丽的
花朵，各色鸢尾、玫瑰和茉莉
树隙间高高探出盛开的花儿，
形成精细的浮雕，墙下是紫罗兰，
番红花、洋水仙等等，镶嵌富丽
绣铺了地面，繁富比贵重玉石砌的
更胜一筹……

……幽闺深处
新娘夏娃首先用花朵花圈，
香喷喷的药草点缀她合欢的床褥，

立即肩并肩躺下；我想象，亚当
不会背向着娇妻，夏娃也不会
拒绝夫妻恩爱神秘的礼仪：

婚姻的爱情万岁，这神秘的规律
是人类繁衍真源泉，是唯一的私产，
乐园中此外全部东西都公有！

这两人夜莺催眠拥抱着睡熟，
绚丽的屋顶在他俩裸露的肢体上
落满朝晨才怒放的玫瑰花。睡吧，
幸福的伴侣！哦！最幸福是不要求
光景更幸福，懂得不要再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