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朝诗选

李尚朝(1969-),男,本名李尚晁,重庆三峡库区巫山县人,1985年开始,在《星星》诗刊、《诗刊》、《十月》、《诗选刊》、《鸭绿江》、《青海湖》、《青年文学家》、《诗歌报月刊》等发表诗歌上千首,散文、评论上百篇,诗集《天堂中的女孩》(作家版1998)曾获首届“澳克杯”世界华文文学邀请赛一等奖、《风原色》(作家版2000)获“2002中国诗歌节自由体诗集一等奖”,诗歌入选《万里长城的旋律》(俄语版)、《2001中国诗歌精选》等选集,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主持《扬子江》诗刊网上论坛。

在高速公路中间站一会儿 老伯伯 记梦:一列火车四处乱撞
记梦:想做一个隐者 三峡水库 麦苗麦苗
洗衣的妇女 回乡 风景。看一次算一次
空巢 风箱 乡村
虫儿飞 我不想牺牲 昙花
广场的石狮子 短消息


在高速公路中间站一会儿

[或者记梦(组诗)]

在巨大的虚空中
看不见一个人影
我是唯一直立的异类
看它们呼啸而来
呼啸而去


老伯伯

[或者记梦(组诗)]

老伯伯遇到书生,他累了
他不识字,还得进城
他碰到一个雕像,他说:
“先生,我实在走不动了。”
他在三民主义的雕像前坐下来
天都快黑了,老伯伯
有人问他“你信不信神?
如果信,就在像前叩三个头。”
城市太大,他实在走不动了
他不信神,他看见来来往往的人
都与他无关,他什么也不信了


记梦:一列火车四处乱撞

[或者记梦(组诗)]

现在,没有明灯指路
一列火车,四处乱撞
象回到儿时的游戏中
人们大声喧哗,故意惊叫
只有角落的老者,向隅而泣
想借助直觉失忆
无疾而终


记梦:想做一个隐者

[或者记梦(组诗)]

北山有水,南山有花
想做一个隐者
无知,健忘
花鸟虫鱼,嘻嘻哈哈

小道有墙,大道有岔
瘴气弥漫,何处是家?


三峡水库

[或者记梦(组诗)]

三峡大坝筑起来
平湖乍现,一片波光
那奔腾的力量突然消逝了

鱼说:
长江之水,暗中汹涌


麦苗麦苗

[或者记梦(组诗)]

平原上,大片的麦苗都长起来了
在料俏的春寒里,茁壮,茂盛
我在想,如果中间有山
就会看得更远,又如果
有人登高一呼,那麦浪
会不会此起彼伏?


洗衣的妇女

城市的中间有一片空地
空地的中间有一条溪沟
溪沟的中间有一个水凼
水凼旁边有一个妇女
她抖开她的脏衣服
从一个破洞里看见了高楼
她把衣服揉进水里
打湿,用棒棰狠狠地打
她每打一次,都抬一下头
她每次抬头
都看得见对面的高楼


回乡

回到乡村,让我暂时小住一会儿
象一个千年的浪子,偷闲买一点醉

象回瞥的惊鸿,我一眼看见
撑伞的女子,她仄仄的步子穿过小桥
流水倒映着她好看的魂

可是,也许这就是昨天在我怀里偷乐的小姐
她假装娇嗔,收了钱,飘然而去,偶尔回到乡村

可我又不能这么想,人间啊
需要理想需要美,就象那幢小木房
它摇摇欲坠,但它的古朴和遗风
总让我们,把它作一处风景


风景。看一次算一次

还有白塔和绣花的女人
她们穿针引线,将夕阳绣在胸前
将白塔,绣在绿叶的后面
一吹风,她们就关上门
等待第二天醒来

同伴告诉我,这就是我们失传的美呀
可是,他说,这个地方已没有了从前的金丝猴
消失的不止是今天。我说
象我们今天的游历,在故事和传说里
提及的,会有几人?


空巢

在树上,也差不多在乡村
到处都是空巢,奶奶说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或者很久以后的事情

可我现在,看到一个空巢
沿这个空巢看过去
还有更多。奶奶
这是你的预言还是鸟的预言
我看见鸟不断飞走
你预言的事情在不断发生

有人说那其实就是空庭院
那其实,就是爱情在远处飞
而鸟把卵产在沼泽里
奶奶,我打开你住过的木门
天就黑了,奶奶
我看见空巢的时候
你是不是也在树上?


风箱

风箱呼哧呼哧,我总是在夜里听见
风箱好象在儿时的墙角
一只饭碗砸下来
米撒了一地。而风箱
呼哧呼哧,一直没有停息

听见风箱,我就想流泪
父亲说:那些苦日子都过来了
怎么现在还难过呢?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
再没有回来
我在假期去给他化钱的时候
他的坟前长满了野蒿

我在心里说:爸
我昨晚听见风箱
在风中响了一夜
我好象被被什么堵在风箱的中间
并想起了农村、城市
这两个我居住过的地方
我还在夹缝中
爸,在人与非人之间
在精神与肉体之间
你也在夹缝中吗?

第二天,风箱还响了两次
听见风箱,我还是想流泪


乡村

月亮暗淡之前,人都走空了
只剩下老人,小孩
狗一边欢叫,一边跑
随处可以看到,它们交欢的影子

960万大好河山,我在山村之间
再难寻到一个美丽的女子
小家碧玉。他们说,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数钱
老大娘弯着身子捡拾柴禾
她对着新修的空房子
望了一眼又一眼

回到乡村,我看到儿时的山鬼
不断地飘浮
一个小孩站在墙角,偷望了我一眼,跑了
落日下沉,山村一片漆黑

好象有什么暗示,回到乡村
我总做着邪恶的梦
鸡不叫,狗不咬,炊烟不飘
十年前我见过的陶渊明已经死去
有个人一指:那座坟,草长满了
另一个人自顾收拾着绳索
他说他晚上练习爬墙
还顺便练习把耕牛牵进屠宰场

早上,外面老是吹风,房间在摇晃
一个算命的人走过来,他说
这个世道,这个世道
他没说两句,后面就来了一大群人
他们摇头晃脑,口中念着经
他们偶尔对我傻笑
恐怖。我说。我要回到城里去
他们望着我,傻笑,再一次傻笑
 


虫儿飞

虫儿在月光下飞,天河浅浅,时光倒流
虫儿虫儿,一只又一只,它们飞它们飞
它们好看的姿势,比我想象的还有才华

虫儿飞呀,虫儿飞呀,我不会着急
我不会因为日间的尘嚣而打破现在的宁静
虫儿虫儿,只是你们太小,月光也不太明亮
我看不清你们穿着哪种好看的衣裳

但是,你们飞,你们飞,一点儿也不影响
你们一点点,把我的内心点亮
一点儿也不影响,在我落魄的夜晚
想起从前的花姑娘


我不想牺牲

牺牲,是一个光荣的词
但代价太大,我不想

我不想我的儿子没有父亲
妻子没有丈夫
母亲没有儿子
我不想流血,疼痛,送掉性命

如果能用智慧、武器
和我周围没有生命  一切
我为什么不活着?

世界多美呀
美丽地活着
是美丽的事情

但如果不能,别无选择
正义将被焚毁
美丽将被摧残
弱者将被欺凌
别人将失去儿子、丈夫和父亲

别无选择,除了牺牲
我又怎能犹豫?
——为这个世界
为这一生
为一生的使命
牺牲,也是美丽
而神圣的事情
 


昙花

美好的事物总是避让
像那些阳光下灿烂的语言
肆无忌惮地表白
已将人心打乱,这世界毫无秩序可言

而昙花从黑夜的烟雾起飞
深邃的意志在孕育中闪现
哦,何等艰难
在无边的夜色里
除了黑,还是黑
除了昙花,没有第二盏灯

但生命常常是这样产生
在宁静的豁口,大叫一声
虽然短暂,余音却会永存
像来自天堂的信使
带来灵气
火焰永不消失

或者像永恒的葬礼
将悲壮堆起来,抛开去
散乱的花英残落四方
零落成泥,在智者的眼里
它是燃烧了,序幕已拉开
混沌的涅磐,是早晚的事
 


广场的石狮子

              
不是说简单的事情就可以复略
不是说重复的事情就成为累赘
              
我是一次一次走过
一次一次张望
这两个凝固的动物
它们望着我,一丝不苟
从不把任何细节放过
包括我走路时的倾斜
张惶地回头
              
这两个动物,它们并排着
生活得多么认真
 


短消息

              
我现在知道:我不是孤身一人
原来,这些短语中也有笑声
你在,我在,制造秘密
也会这么舒心
              
愉愉地乐,声音没有灰烬
来来往往,让我知道
你我的距离
仅这些字母那么短,却又
有字母的组合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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