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才诗选

树才(1965-),原名陈树才,浙江奉化人,第三条道路写作代表诗人之一。

1987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1990至1994年在中国驻塞内加尔大使馆任外交官。1997年11月应邀参加法国巴黎第四届国际诗歌节。2000年6月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任副研究员。著有诗集《单独者》随笔集《窥》、《树才短诗选》译著有《勒韦尔迪诗选》、《夏尔诗选》、《博纳富瓦诗选》等。

多么薄,多么寒冷 让他骄傲
忘掉昨天吧 自由的星期天
大海 童年
内外之间 读书
对不起 虚无也结束不了……


多么薄,多么寒冷

这个早晨多么薄,多么寒冷
一群冻晕了的灰鸽,不知道
天空已经结冰,一阵扑楞
就不知道坠到哪里去了
西北风在墙角磨得飞快

许多人聚集在站牌下
挫着双掌,想搓碎寒冷
灵魂哆嗦着向心脏撤退
一口气刚呵出,就被夺走
只好再呵出一口

这些汽车多么慢,多么急人
一个老乞妇在桥洞口被冻醒
只知道哭泣。西北风的鞭子抽得
她多么疼呵!但人们匆匆走过
像逃难的蚂蚁,谁也顾不上谁

西北风主宰的这座大城,谁
也跑不了!水泥电杆还好受些
它的光头上至少还亮着一盏灯
而那位被遗弃在桥洞口的老乞妇
能不能熬过这西北风整夜的抽杀

1999


让他骄傲

让他骄傲!
在谦卑的美德之外,
应该给骄傲的美德
留出一个位置。

让他骄傲!
如果这是他骨子里的,
如果这有助于他挣生活,
如果他甘愿为它吃苦……

在怎样生活的问题上,
谁都无权教导谁!
让他骄做——
而你,只能更谦卑!


忘掉昨天吧

忘掉昨天吧,从今天开始,
我正式拜生活为师。
忘掉明天吧,既然昨天
是忘也忘不掉的。

构成曾经的东西,支撑我一生。
在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步态……
我不前行,也不后退,我等待
但我永远是空的。

一场生命的大雪,早已把我
活生生错过。
我,一个走进街道的谦卑者,
我,一个骨架瘦小的旁观者,
我不炫耀我身上值得炫耀的。

天空轰隆隆。
安静,安静,安静……
哦,讨厌的路灯与贼为伍!
我的头颅像开了锅。

忘掉昨天吧,我要大声向生活
呼救!但不让旁人听见。
难上加难的岁数,让人不得不
把肉身看轻:稻谷人仓,草垛霉烂。

忘掉昨天吧,因为只剩下
明天一条路!拜生活为师吧——
因为我不想求助于死亡——
因为死亡也无法减轻灵魂的重量。


自由的星期天

星期天,我全身长满了翅膀
在屋内,读着心爱的书飞翔
在车里,读着一路的风景

我拜访这片大海
我在一块高高耸立的礁石上
我放下自己
更宽阔的虚无进入我的视野

从天边涌过来
一些洁白的船队
它们一边行驶
一边欢快地碎裂

头顶上,一只大鸟
飞过。而我是坐着的
翅膀上长着思想的
鸟。它轻轻地将自己放下


大海

我们只应向大海学习
大海无路,八方敞开
它的语言在涛声里
它的远方和深处
像灵魂一样充满奇迹

我们只应该倾听自身深处的声音
能遗忘的,都应遗忘
因为星辰和土地是无法遗忘的
在海边,坐以眺望
我似乎看穿生命的尽头——

所见使我失明
所闻使我耳聋


童年

太阳,我跟着你
到处疯走。
我们都是儿童,
看到什么,就照亮什么。

太阳,我们行的路
在身后发光。


内外之间

永远?对。
永远睡着了。

时间就这样甩开生者的纠缠。
一个人就这样碎成一小堆骨头。

是死亡把死者留在原地。
时间已盯上另一个目标。

内外之间?
什么都不是。

死,是死不干净的。
生,更不可能彻底。

1999


读书

我坐在草地上,读书
几个孩子在周围闹腾
妻子在另一片草地上
为另一个梦,做着练习题

一切都有点太晚……
我拣了一小截断枝
在泥地上随意划动
枯草和暖阳都让我犯困

我在小草中拨弄……
发现一只、二只、三只 蚂蚁,
哦,越来越多……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们从我的脚底爬出
它们爬上了我的脚背
我提起脚,再落不下
因为都是,都是蚂蚁……

孩子们轰一声散了
我手中的书掉到地上
妻子在另一片草地上
也被另一个梦哄睡着了

2000.4


对不起 虚无也结束不了……

虚无也结束不了……
到时候,这世界还会有
高过人类头顶的风,还会有
比爱情更晚熄灭的火,还会有
比自由还要自由的……"没有"

虚无是一只壳
更是壳里的空空
崭新的苔藓又绿成一片
那些唱出的歌已经入云
那些做诗的人正拿起筷子

虚无也结束不了……
那戳破窗纸的人只瞥了一眼,
后半生已经变了
活不下去?还得活下去
虚——无,这中间有一条缝

虚无能结束那当然好……
你也就没机会再写什么
高矮胖瘦,都过去了
我们都会过去的!拐弯处
虚无翻了翻我的衬衣角  

2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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